10月20日，一位內地男游客在香港疑因購物與領隊發(fā)生爭執(zhí)而被圍毆致死，引發(fā)了社會廣泛關注。10月28日，中消協(xié)公布了“國內部分旅游線路體驗式調查”報告，顯示74%以上國內旅游線路存在相對嚴重的問題，其中西南和東北地區(qū)的強制消費現(xiàn)象比較嚴重，一些旅游區(qū)的商品質量難以保證，強制參加自費項目的問題較為突出，且存在導游拿回扣現(xiàn)象，西南地區(qū)尤為嚴重。報告一出，國內旅游業(yè)的諸多黑幕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陽光下，大眾驚呼，“只有我們想不到的，沒有旅行社做不到的”。

　　期間，備受注目的莫過于“低價團”這一旅游頑疾。說起低價團，可以說是政府頭疼，企業(yè)委屈，游客被害，但它究竟是怎么來的，又有著怎樣的內在利益鏈？

　　一、什么是低價團

　　顧名思義低價團就是消費者聯(lián)合起來，增強與商家的談判能力，獲得最優(yōu)價格的一種購物方式，根據(jù)薄利多銷、量大價優(yōu)的原理，商家可以給團購客戶低于零售價格的折扣和單獨購買得不到的優(yōu)質服務。其本身是一種市場行為，在保證質量和服務的前提下，消費者可以付出低于零售的產品價格，獲得合理低價，而商家也可以在獲得利潤的前提下提高銷售量和市場份額，從而實現(xiàn)雙贏。目前低價團購已經成為眾多商家為獲得大量客戶群而慣用的招數(shù)，如各大電商的網購就是典型的低價團購。

　　在旅游行業(yè)中，旅行社具有中介性質，將游客的分散購買轉變?yōu)榇笞谫徺I，在獲得同質量的產品時享受更低的價格和更優(yōu)質的服務，這是所有人參加旅游團隊的初衷，也是旅行社切實可以為游客帶來的好處。但隨著旅游“丑聞”的不斷曝光，旅游團不斷被“低價團”玷污，零團費、負團費被推至風口浪尖的同時，低價團也因此發(fā)生了質的變化，專指旅游行為中由于“零團費”、“負團費”而組成的旅游團。

　　零團費是指地接旅行社不向組團旅行社收取游客在目的地的接待費用,而通過游客在目的地的某些消費來彌補團費并獲取利潤。具體又可分為零利潤(地接社收取團費但沒有利潤)、狹義零團費(地接社不收取或收取不足額團費)、負團費(地接社向組團社支付“團費”)，根據(jù)國家最近發(fā)布的《關于打擊組織“不合理低價游”的意見》，旅游價格低于當?shù)芈糜沃笇r格的30%即為不合理低價游。

　　由此可見，本來只是為了獲得最優(yōu)價格的團購卻由于某種原因扭曲演變成了“零團費”，成為品質低劣的“低價團”。

　　二、低價團的發(fā)展歷程

　　說起低價團，人人都喊自己是受害者。政府說它損害了旅游形象，破壞了市場秩序；企業(yè)說它帶了不正當?shù)母偁帲瑝嚎s了正常的利潤空間；導游說它讓自己背負罵名，卻連基本生活都得不到保障；游客說它強制購物，甚至威脅人身安全。但這個人人喊打卻“長久不衰”的狀況到底是怎么出現(xiàn)的？

　　零團費最早出現(xiàn)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的泰國旅游團，繼而發(fā)展到東南亞。在我國，香港旅游團隊最先受到東南亞零團費的影響，幾乎與此同時出現(xiàn)了零團費現(xiàn)象，并迅速受到市場“追捧”，遍地開花。

　　1. 初期：誘導和強迫并重

　　20世紀90年代旅游的人數(shù)還相對較少，尤其是出境旅游的人更少，游客也主要以改革開放后先富起來的高收入階層和公款旅游為主，旅游團本身的購物消費能力很強，即使存在強迫購物的情況，由于屬于公款旅游、商務旅游和高收入階層的游客，其本身對額外消費并不敏感，甚至認為是深度體驗異地文化的重要途徑。另外，當時受信息化發(fā)展水平的限制，信息不對稱也是游客對購物消費不敏感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一階段旅游經營特征總體表現(xiàn)為：旅行社的高團費、高利潤，游客的高消費、低投訴，購物以誘導和強迫并重，地接社獲得高額回扣。

　　2. 發(fā)展期：強迫為主誘導為輔

　　隨著大眾旅游的出現(xiàn)，旅行社經營者將注意力逐漸轉移到了普通大眾、中低收入階層。一方面是旅游社數(shù)量劇增帶來的市場競爭，一方面是普通大眾有限的消費能力，于是為了獲得客源，各個旅行社開始了價格戰(zhàn)，經過組團社和地接社的兩輪競爭，零團費越演愈烈。在導游帶著“任務”接團的情形下，強迫購物不可避免。此時雖然游客對旅游信息的關注度增加，但信息分辨能力較低，投訴成逐漸上升的態(tài)勢，但總體不高。

　　這一階段旅游經營特征表現(xiàn)為：旅行社的低團費、中利潤,旅游者的中消費、中投訴,購物演變?yōu)閺娖葹橹髡T導為輔，地接社獲得高額回扣。同時低價團現(xiàn)象開始引起社會及相關部門的重視，但并沒有實質性進展。

　　3.高峰期：暴力事件不斷

　　經過一二十年的發(fā)展，由于旅游行業(yè)較低的準入門檻，“無良”旅行社越來越多，客源爭奪戰(zhàn)也愈演愈烈，旅游市場逐漸陷入畸形危機，以港澳游、云南、海南旅游最為嚴重。各級旅行社為了爭奪客源使出渾身解數(shù)，“挖坑”、“做局”越來越嚴重，坑也越挖越大，為了填坑，強行將游客關在珠寶店等商家數(shù)小時已司空見慣，對游客辱罵也屢見不鮮，甚至成了行業(yè)默許，直到一名內地游客橫死香港……在這種情形下，雖然政府出臺了一系列的政策和法規(guī)來干涉和制止，但收效甚微。

　　這一階段旅游經營特征表現(xiàn)為：旅行社的低團費、低利潤，旅游者的低消費、高投訴。強迫購物加劇，威脅、恐嚇、影子團友，甚至毆打等手段層出不窮。隨著各種社交平臺和自媒體的發(fā)展，不斷被見諸報端，尤其是香港購物死人事件發(fā)生后，更是成為社會焦點。

　　三、低價團的利益鏈
　　1.挖坑與填坑

　　低價團就像一個“坑”，組團社和地接社首先為自己挖坑，但為了填好第一個坑就必須為游客不斷挖坑——強迫游客購物。如北京出發(fā)的香港澳門旅游團4晚5日游，團費僅1200左右，即使按照最低的機票，北京—香港往返1000元，住宿一晚100元/間/人，吃按一天40元，再加上門票等費用，成本壓到最低2000元一個人，這就形成了一個800元的坑，如果再算上導游、司機、大巴等，地接社每人最少會有1000元的虧空，而填坑就只能靠購物。據(jù)業(yè)內人士稱，為了彌補這個坑，團員在香港吃住，實際上全都靠“贊助商”直接贊助，條件就是要去購物，店鋪也可以賺到錢，形成所謂的雙贏。

　　2.回扣利益鏈
　　其實低價團就是一個現(xiàn)實的食物鏈，組團社低價攬客，地接社“買團”搶客，導游脅迫消費返點“填坑”，從中可以看出，組團社、地接社、導游等各個環(huán)節(jié)的“獵物”就是游客。

　　表面看起來，通過組團社和地接社的兩輪競爭，低價團的旅游成本被轉嫁到了地接社身上，游客還沒開始行程，地接社就已經虧損。但市場法則告訴我們，買的永遠沒有賣的精，地接社之所以敢接“虧本”團隊，一定是打好了自己的如意算盤，“羊毛只能出在羊身上”，地接社實現(xiàn)轉虧為盈，成本就必須轉嫁回游客身上，方法就是帶游客去與有回扣協(xié)議的商家強制消費。組團社、地接社、導游、司機、影子團員的“付出”都將從回扣中得到補償。

　　回扣利益鏈的存在使得組團社和地接社放棄旅行社行業(yè)利潤而轉向謀取旅游相關行業(yè)利潤來維持經營。某些商家，尤其是珠寶工廠、咖啡工廠等為了獲得潛在的客戶，按人頭費給地接社，分攤自身的利潤。地接社為了接到團，又把一部分利潤讓給了組團社，組團社為了招攬游客，又把這利潤讓給了游客，降低了團費，至此低價團在利益價值上完成。

　　五、治理低價團要“摧毀”利益鏈
　　面對市場競爭，“低價團”旅行社選擇削價，賭團消費，為了保本甚至贏利自然會強迫購物。商家、景區(qū)為了獲得客源和潛在的消費，“贊助”地接社，并按人頭和消費比例給予返點，購物正常返點45%，游客單獨消費的餐飲導游也可以拿到30%—50%的回扣。

　　面對市場誠信的缺失，游客或受“貪便宜”的誘惑，或為了“規(guī)避”風險，或存在僥幸心理，亦或是迫于市場混雜的無奈，選擇了低價團，可最終該花還得花，甚至比原來更多，成了高價游，最終成為“被宰的羔羊”。如何根治低價團？如何重新挽回市場誠信？各界都在為此獻計獻策。

　　1.法律法規(guī)進一步規(guī)范旅游市場

　　2013年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旅游法》明令禁止“零負團費”的超低價組團現(xiàn)象；2015年9月底國家旅游局發(fā)布《關于打擊組織“不合理低價游”的意見》，首次以文件形式定義了什么叫“不合理低價游”，認定五種行為屬于“不合理低價游”，規(guī)定八條“欺詐、強制購物標準”，如果違反則分別對旅行社及相關責任人進行處罰；10月25日進一步明確規(guī)定包括旅游者在內，非法“不合理低價游”的買賣雙方均須承擔法律責任。

　　一系列的政策出臺表明了政府治理非法“不合理低價游”的決心，并在從市場主體的兩方面進行強制規(guī)范。首先是旅行社是自愿讓利給游客，之后又出現(xiàn)導游強迫游客增加自費項目、增加購物店，旅行社具有明顯的利益驅動性，誘騙游客簽訂虛假合同以及強制游客購物。游客雖然也有抵制虛假合同的責任，但在一定程度上游客都有被迫的成分在里面。整治和規(guī)范旅游市場，關鍵還在于對旅行社進行有效監(jiān)管?！堵糜畏ā芬?guī)范的主要也是旅行社的行為，規(guī)定組團社有責任和義務為游客選擇信譽好、服務好的地接社，并且與其溝通好，向游客提供高品質的旅游產品。“如果導游擅自增加合同以外的購物店，每多一次，就要按旅游費用總額的10%向旅游者支付違約金；增加自費項目，如果游客沒有書面簽字同意，境外導游應當承擔擅自安排的另行付費項目費用。”

　　2. 建立透明的旅游體系

　　制度的出臺有利于進一步規(guī)范旅游市場的發(fā)展，但要根治這一毒瘤，就需要打破現(xiàn)有的回扣利益鏈，抓住源頭和根本問題，一方面加大對旅行社和不法商家的處罰力度，加強巡查店鋪與執(zhí)法、抽查旅行團名單及打擊影子團友，發(fā)現(xiàn)一起，嚴處一起。

　　另一方面建立健全防范措施，加強巡視監(jiān)督，建立更加透明的旅游體系，包括旅游團服務成本資訊，誠信單位合作名單，行業(yè)黑名單等。如設立誠信購物平臺，并邀請相關店鋪成為會員；邀請商家和公眾爭當“執(zhí)法官”。只有全面全員的監(jiān)督，才能讓旅行社不敢和游客簽訂虛假合同，也才不敢肆意欺詐游客。

      作者：郭瀟

      來源：大地風景旅游研究院